庄蹻应为两人，庄蹻入蜀和庄豪入夜郎

上篇文章介绍到庄蹻入蜀

 

《史记》：始楚威王时，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，略巴、黔中以西。庄蹻者，故楚庄王苗裔也。蹻至滇池，方三百里，旁平地，肥饶数千里，以兵威定属楚。欲归报，会秦击夺楚巴、黔中郡，道塞不通，因还，以其众王滇，变服，从其俗，以长之。秦时常頞略通五尺道，诸此国颇置吏焉。十馀岁，秦灭。

 

《后汉书·西南夷列传》：初，楚顷襄王时，遣将庄豪从沅水伐夜郎。军至且兰，椓船于岸而步战。既灭夜郎，因留王滇池。以且兰有椓船牂柯处，乃改其名为牂柯。

 

1. 《史记》和《后汉书·西南夷列传》关于庄蹻入滇和庄豪入滇的时间、路线、任务完全不同。 

2. 现存文献对庄蹻、庄豪二人的身份说得相当清楚。前引《史记 ·西南夷列传》谓“庄蹻者故楚庄王苗裔也。而庄豪“留王滇池”的记载如果可信那么其身份在《后汉书 ·南蛮西南夷列传》中也很明白：“ 滇王者庄蹻之后也”。“后”者谓子孙也。尽管如后所考庄豪“留王滇池”的记载应该正作留王夜郎，但说庄豪为庄蹻之后还是有依据的，比如，此前汉昭帝时（前84-前76年）御史大夫桑弘羊就有类似的说法：“ 今西南诸夷，楚庄之后。” 楚庄即楚庄王或楚庄氏之略称。从庄蹻为楚庄王苗裔的事实来看，唐宋时人所谓楚庄王为楚庄氏之始祖并不是杜撰之说。王滇者庄蹻既为楚庄王苗裔，王夜郎者庄豪又为庄蹻之后代而汉时“ 西南夷君长以什数，夜郎最大”滇亦为“大国” 故时人称夜郎、滇等西南诸夷为“ 楚庄之后”大体上是说得通的。以此作为庄蹻子孙辈的庄豪及其继位者自然不能与庄蹻混同为一人！

 

关于庄豪入夜郎的问题探讨。

 

前引《后汉书 ·南蛮西南夷列传》称庄豪“既灭夜郎,因留王滇池”,这个“滇池”显然是在云贵高原上的,应当就是指今天昆明附近的滇池。然而,庄豪“既灭夜郎,因留王滇池” 一句话在逻辑上却是无论如何讲不通的：庄豪既然灭亡了夜郎,应该留王夜郎才顺理成章,怎么会跑到滇国境内的滇池一带去称王呢？联系到前录《北堂书钞》和《太平御览》所引常《志》文有“既克夜郎，......遂留王之，号为庄王” 之语，以及东汉荀悦《汉纪》对《史记 ·西南夷列传》文的下述加着重号文字的更改：

初，楚庄王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略地黔中、南以西。蹻至靡漠，地方三百里，其旁平地肥饶数千里。既克定之，会秦击夺楚巴、黔中郡，道塞不通，蹻因其众王靡漠，变服，从其俗。 

笔者以为，这些与《史记 ·西南夷列传》、《汉书 ·西南夷两粤朝鲜传》、《后汉书 ·南蛮西南夷列传》内容有所不同的表述，应当不会是无缘无故的。从前论可知，《史记·西南夷列传》及《汉书 ·西南夷两粤朝鲜传》中关于庄蹻入滇史事的记载真实可信，已不存 在 问 题，那 么，上 录 荀 悦 《汉纪》及《北堂书钞》、《太平御览》所引常《志》文中的不同表述，当与庄豪入滇事件有关。

 

先看《北堂书钞》和 《太平御览》所引常《志》文。尽管《北堂书钞》和《太平御览》所录常《志》文中后人羼入了《史记 ·西南夷列传》所记庄蹻入滇史事，但是，其中的“ 遂留王之，号为庄王” 一句则是《史记 ·西南夷列传》文中所没有的，并且，更重要的是，“ 既克夜郎，...... 遂留王之，号为庄王”一句在逻辑上也不存在任何问题，因此，后人羼入的“ 遂留王之，号为庄王” 之语必非空穴来风。笔者以为，最可能的情况是，《后汉书 ·南蛮西南夷列传》中所称庄豪“ 既灭夜郎，因留王滇池”一语，原本是作庄豪“既灭夜郎，遂留王之，号为庄王”的。

 

再说荀悦《汉纪》中的相关内容。《汉纪》乃汉末荀悦按编年体对《汉书》删繁存要，改编而成，他对《史记 ·西南夷列传》、《汉书 ·西南夷两粤朝鲜传》中关于庄蹻入滇的内容应该不会陌生。一般来说，改编历史文献，改编者不会随便更改内容，除非发现了文献记载中的错误或矛盾。荀悦之所以作出上述改动，很可能就是因为他发现了《汉书 ·西南夷两粤朝鲜传》中关于庄蹻史事的记载与他看到的庄豪（当时也有可能已被误当为庄蹻）史事记载的矛盾：庄蹻所王之地为“滇”，庄豪所王之地怎么是“夜郎”？于是，荀悦不偏不倚，从史籍中找到正好位于滇国与夜郎之间的“ 靡漠” 来解决其中的问题，而靡莫（漠）人与滇人也确确实实为同一族系。《史记 ·西南夷列传》云：“ 其（指夜郎）西，靡莫之属以什数，滇最大”，又云：“ 滇王者，其众数万人，其旁东北有劳浸、靡莫，皆同姓相扶”。事实上，荀悦用“楚庄王（时）” 来解决“楚威王时”与“ 楚顷襄王时”之间的时序矛盾，亦是使用同样的方法。可惜的是，荀悦在这里露出了马脚：他取“ 庄蹻者，故楚庄王苗裔也”一句中的“楚庄王”来解决其间的矛盾时，竟然没有注意到楚庄王是早数百年前的春秋中期人，从而闹出了关公战秦琼式的笑话！因此，《汉纪》关于“ 庄蹻王靡漠”的内容很明显为编者荀悦所篡改，完全不足凭信。

最后，说说刘宋范晔所撰《后汉书·南蛮西南夷列传》。众所周知，范晔《后汉书》乃删类吴晋间诸家《后汉书》而成。他撰《南蛮西南夷列传》时，不可能不知道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所载庄蹻王滇事。然而，他之所以没有重复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中的记载，而是引入了庄豪王“滇”的新内容，应该是因为他所看到的吴晋间诸家《后汉书》中，记载的就多是庄豪王夜郎事件。可能他也觉得庄蹻王滇与庄豪王夜郎当为一事，于是，以庄豪王夜郎事迹为主，参照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中的庄蹻王滇事迹，把本来的庄豪王夜郎擅改而为庄豪王滇，却并没有注意到其间有逻辑上的严重缺陷！

由上论可见，史籍所谓庄豪王滇是假，而庄豪王夜郎才为真。

 

参考知网论文《庄蹻入滇与庄豪入滇非一事辨》